聊斋故事,书生换心

明代万历年间,徽州有一位汪进士。汪太翁性子很急,家里很有钱,但是和家族人处不来,关系不好。汪太翁的脚很瘦,边侧没有肉,一些人看了之后,就说:看你的脚相,以后肯定会穷的要饭。汪太翁心里很不高兴,但也很担心。

汪进士生下来后,为了避免自己乞讨为生,汪太翁专门请人教他读书。不料汪进士很笨,十几年来,别说读书写文章了,连断句都不会。
那些人都用反话来讽刺汪太翁,说:这孩子是富贵命啊,以后说不定不用乞讨。汪太翁听到后,更加难受了。

汪太翁有个远房侄子,很聪明,有学问,当地名气很大。他花了大价钱,把侄子请到家里,让他专门教自己儿子读书。名师出高徒嘛,或许有了名师,自己儿子就能进步了呢,汪太翁心里是这么想的。他对侄子说:我这孩子,你能教好就尽心教,实在不行也要告诉我,不要瞒着我。

侄子答应了,开始认真教这个弟弟,一年来,他用尽了各种方法,这个弟弟还是不会读书断句。他绝望了,年底对叔叔说:小侄真是无能为力了,实在教不好他,我要回家了。叔叔你家这么有钱,弟弟就算鲁钝,以后也能做过富家郎,何必非要逼着他读书呢!汪太翁点了点头。

私底下,汪太翁大骂老婆,说他给自己生了个没用的儿子,以后自己看来真的要乞讨了。汪太翁去买了一些东西,准备为侄子践行的时候,送给侄子,同时,他又找了一根很粗的棍子,靠在墙角。为何要找棍子呢?原来,汪太翁担心自己被儿子祸害,乞讨为生,他竟然动了杀心,要以不孝的名义打死儿子,然后把家产捐给寺庙,自己也去出家,保证自己的养老。

汪太婆很了解自己的丈夫,看到他弄了个大棍子,骂骂咧咧,知道他要打死儿子。她不敢阻止,偷偷告诉了儿子,让汪进士想办法躲一躲。汪进士已经娶了老婆,他并不是傻,只是在读书方面不开窍而已。得知父亲要打死自己,他和母亲、妻子商量,可是三人商量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。要跑的话,不知道到哪里落脚;要留下的话,又怕被父亲打死。

很快到半夜了,汪进士累了,他睡着了。睡梦中,汪进士看到了一位金甲神人,神人拿着巨大的斧头,推开拥挤的人群,然后一把抓住汪进士,猛地往地上一摔,然后踩住汪进士的两条胳膊,用斧头劈开他的胸口,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,把汪进士的心给掏了出来。神人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心,塞到了汪进士胸口里。

汪进士梦到这里,大惊,吓得一身冷汗,醒了过来。第二天早上,汪太翁为侄子践行,他拉着汪进士一起。饮过践行酒后,汪太翁先回来了。汪进士跟哥哥说了父亲要打死自己的事情,他又哭着说: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。哥哥,你忍心看我回去被父亲打死吗?哥哥跟他说,不用担心,天下没有这么狠心的父亲。

汪进士又说:我的父亲,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。他为了自己养老,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。不过,我昨晚做了一个梦,梦到金甲神人给我换了心,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聪明了,读书断句不成问题了,隐约还记得哥哥教我的四书五经。我愿意跟随哥哥,完成学业。
哥哥一听,颇为惊异,连忙考了他关于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诗经》《春秋》等书中的知识,汪进士居然都知道,而且很多他都能背诵下来,和之前完全不一样。

两人都大吃一惊,弟弟觉得自己一下子好像什么都会了,仿佛奇经八脉融会贯通,任督二脉瞬间打开了一样。而哥哥也觉得,弟弟好像一下子从愚鲁之人,变成了天纵之才。两人相视一笑,连忙回去。

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,汪太翁以为是儿子回来了,抄起大棍,准备打死儿子。看到侄子也一块回来了,觉得奇怪,问他怎么没走。
侄子说:我这弟弟昨晚做了个梦,梦到自己的心被金甲神人换了,他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聪明。我已经考问过了,的确是这样。

汪太翁不信,试着让儿子背诵《论语》《孟子》,汪进士一口气背了很多,如行云流水,再也不像以前那样,照着读还不会断句了。汪太翁大喜,立马安排侄子继续教儿子读书。一年之后,汪进士以第一名的身份,进入县里学府读书,又几年之后,他考中秀才、举人,最后还中了进士。喜报传来,汪太翁坐在凳子上,大笑着说:好啊,好啊,我老汉再也不会乞讨为生了。

汪太翁太高兴激动,一直大笑,笑到后来居然没了声音,张了张嘴,闭目而逝。